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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方:听音乐会

园地作者 一枚园地lll 2021-02-19

题图:方方。(图片由作者提供)


一枚写在前面:

今天,2021年元月25日,是方方日记问世一周年的日子。昨夜园地编发了《方方日记一周年,读者们献给方方的诗》,我转给方方老师看了后,她非常感动。她说,今天有朋友来,中午吃饭聊到了下午五点。回家后,看到好多呼喊方方的帖子。

不让人讲话的结果就是这样。武汉抗疫一周年似乎没有方方这个人存在过。没想到的是,外省民生的困境,让她再次引起关注。



听音乐会

方方 | 文


我过生日那天,和几个哥哥在一起吃饭。我小哥像报告一个天大的喜讯一样对我说:戴玉强要来武汉开音乐会了!我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。戴玉强来过好几回了。我小哥说,这回不一样。这回你嫂子被选去合唱。我小哥说时一副乐滋滋的神色。

我小嫂子在一家公司工作,平常没事,就参加了中老年合唱团,经常排练以及演出什么的。戴玉强来汉演出,需要本地合唱团的配合。这下就不得了了,本来合唱团的人都只是自己唱唱消遣生活,对上台不上台也都无所谓。可这回来的是戴玉强。戴玉强是帕瓦罗蒂的关门弟子,报纸上吹过好多回。能跟他同台演唱,岂不是一生的大幸?

合唱团的人都很激动。可是跟戴玉强一起上台不是随便的,得经专家挑选才是。我嫂子在合唱团中属年轻漂亮的一类,率先被选上。而她的团友们,选上的都热泪盈眶,没选上的除了满心悲痛外,仍然天天守在那里,等着某个选中人病倒而成为替补。我嫂子每天晚上去练歌,夜夜亢奋得失眠。我小哥也忙碌起来,晚上经常陪着小嫂子去练唱不说,还一口气买了三千块钱的票,呼朋唤友,让大家都去看演出。我和女儿也各得一张票。我说幸亏小嫂子只是合唱一下,要是独唱,你岂不是要包场了?我小哥说,我们家什么时候有人跟这样重量级的演员同台演出过?说的也是,的确没有。我们家的人都没什么文艺细胞。最厉害的也就算我:在中学的文艺宣传队打过几年扬琴。

听戴玉强唱歌的日子终于到来了。在新落成的湖北剧场里,我跟我小哥碰了头。小哥肩上背着一个大包。包里装着数码相机,照相机和望远镜,手上拿了一把花。全副武装的样子,煞是有趣。

戴玉强一上台,我们就开始等待合唱队出来。可是戴玉强只顾自己猛唱,全然不考虑我们的心情。一直唱到中场休息时间来临,合唱队连个影子都没露。我小哥说,下半场肯定会上的,绝对会上。小哥的话没错,下半场一开始,合唱队就出来了。剧场音乐厅的舞台很深,合唱团上台后,就站在那个最深处的地方。队员们的脸小得让人看不清楚。得亏小哥英明,带了望远镜。同时,小哥早已弄清了嫂子所站的位置。小哥说,看,第一排靠中间的、长头发的那个。有这样明确的标识,我们果然找到了台上的嫂子。

在我们用望远镜找人时,我小哥一会儿拿照相机,一会儿拿数码相机,东跑西跑地拍个不停。舞台那么深远,人又那么小,而我们的位置又在楼上。我估计我嫂子的面孔在我小哥的机子里只有芝麻那么大,会比用望远镜更加难认。

音乐会终于结束了,台上我的嫂子也唱完了。于是掌声和鲜花都猛然地往台上涌着。戴玉强忙个不停。我小哥想起他的花。他的花在演出时一直放在座位下。小哥收起了他的两机一镜,抱起花颠颠地下楼,往台上去。

合唱队的人都站在原处没有动。他们静静地看着戴玉强和指挥和嘉宾们相互握手拥抱互祝演出成功,看着鲜花和赞美都在围绕着那几个主角。这时候,我小哥抱着鲜花上了台。他绕过了戴玉强,绕过了嘉宾,也绕过了指挥和乐队。他往舞台的最深处走去。正在散场的人们突然都停下来看。我小哥把花送到了站在合唱队中的我嫂子手上,我小嫂子一脸的惊喜,慌张地接下了花。合唱团的人都欢呼了起来,台下看的人也都起哄着。我们这些亲朋们更是乱喊乱叫。就连那些主角们都惊异地看着这一幕。

我小嫂子满脸笑容,独特又醒目地站在合唱队之中,然后她就抱着那束花和戴玉强他们照相。而我们出场的时候,听到好多人都没议论戴玉强,却在说那个给合唱队送花的人好浪漫呀。


【作者简介】方方:原名汪芳,祖籍江西彭泽,生于江苏南京,现居武汉,中国当代女作家,代表作《水在时间之下》《万箭穿心》《风景》,最新长篇《是无等等》,新浪微博“方方”。本文是方方旧作,由方方授权一枚园地发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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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文编辑:一枚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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